《史記》凡130篇,記載和涉及漢中的有48篇,占總篇目的三分之一。覆蓋了《史記》的所有文體,即本紀、表、書、世家和列傳?!妒酚洝酚?2篇“本紀”,是按帝王的世序和年代記述國政上的一些重要事跡,涉及和記載漢中的有7篇;《史記》有10篇“表”,是排比并列歷代帝王和侯國間的一些大事,涉及和記載漢中的有5篇;《史記》有8篇“書”,是經濟、文化方面的長史論述,涉及和記載漢中的有4篇;《史記》有30篇“世家”,是記述諸侯國和輔漢功臣,涉及和記載漢中的有8篇;《史記》有70篇“列傳”,是各類人物傳記,涉及和記載漢中的有24篇。
《史記》記載了近3000年的華夏歷史,記事起于傳說的黃帝,迄于漢武帝。在這樣一個時空跨度極大,而又煙波浩渺的歷史長河中,漢中有160多處被司馬遷載入《史記》,這是漢中歷史悠久、文化豐厚的史證。司馬遷為什么會在僅有52.65萬字的《史記》里,如此不惜筆墨地記載漢中呢?他把漢水、褒國、南鄭、漢中郡、褒斜棧道、物產、漢中的三位太守,漢中籍人物,以及隨劉邦入漢中的將相名臣多達48人都記入書中,還為13人立傳,同時還將孝文帝對從高祖入蜀、漢的68人再加封300戶,都記入這有限的巨著里。換言之,司馬遷為什么對漢中有如此深厚的歷史情結呢?
這是一個需要解開的歷史情結,唯其解開,才能看清司馬遷緣何鐘情漢中,不惜筆墨地書寫漢中,更能看清楚漢中重要的歷史地位。
司馬遷作為一個偉大的史學家、文學家和思想家,他對漢中不惜筆墨,一定有他的原因所在,從《史記》本身入手,就會發現司馬遷的歷史心理情結,還是中國那句古語:解鈴還須系鈴人。人不在,《史記》在。其一,司馬遷在《史記》最后一篇《太史公自序》里,談到司馬家的家族史。從周宣王時,司馬氏開始世代掌管國史。到了周惠王、周襄王期間,司馬氏家族離開周朝到了晉國,不久又遷少梁。這時,司馬家族一分為三,有的在衛國,有的在趙國,也有的留在秦國。在衛國的一支,名司馬喜的做過中山國丞相。另外兩支,司馬遷記述詳細。在趙國的一支,因傳授劍術名聲顯揚,蒯聵便是這一支的后代。在秦國的名叫司馬錯,曾經和張儀爭論,后秦惠王派司馬錯率軍攻打蜀國,奪取了蜀地,隨后又鎮守蜀地。答案正在這里,公元前451年秦設南鄭,到公元前387年,蜀取了南鄭,此時蜀王杜宇“以褒斜為前門”,其南鄭屬蜀國。司馬錯是在公元前316年滅蜀,南鄭又歸秦?!罢严逋趿?,蜀侯輝反,司馬錯定蜀”。司馬錯又先后進攻魏國,得安邑于秦,又從隴西出發,經蜀郡攻克黔中。這時的蜀包括南鄭在內,后到秦惠文王十五年,即公元前314年,秦在漢中打敗楚軍,占地六百里,含今天安康地區,秦置漢中郡,治南鄭。從而我們可以從這里知道,司馬遷的祖輩司馬錯曾在蜀漢這片土地上給秦王朝的建立立下戰功,并鎮守過蜀(含南鄭),這當然是司馬家族的榮耀。司馬遷在《六國年表》說:“秦之帝用雍州興,漢之興自蜀漢?!卑亚貪h一統天下相提并論,進一步突出司馬家族的歷史地位。另一支蒯聵的玄孫司馬卬,在秦始皇時期,擔任過將領,攻占過朝歌,諸侯爭相稱王時,司馬卬為殷王,后歸降漢王劉邦,漢王又將原有的封地殷設置為河內郡。司馬錯的孫子司馬靳和白起被秦王下令殺在杜郵,但司馬靳的孫子司馬昌,是秦朝主管冶鑄鐵器官,司馬昌生司馬無澤,曾擔任漢長安商業區市長,無澤生司馬喜,司馬喜封爵五大夫,司馬喜生司馬談,即司馬遷之父。由此可以看出,司馬遷是司馬錯這一支的。到此,我們才知道司馬遷的家族,一是攻取并鎮守過蜀漢,二是一支歸降過漢王劉邦,并得以封地。漢朝的開國皇帝,曾經就是“王巴、蜀、漢中,都南鄭”。蜀漢是高皇帝的奮發之地,由此還定三秦,最終建立漢王朝。這個曲折而含蓄的聯系,司馬遷不能直書其光宗耀祖的思想,使司馬遷不得不將漢中之事之人之物頁頁記之,深埋在《史記》的48篇之中。這也充分揭示了司馬家族與漢中、與高皇帝的親近關系,既不顯山露水地達到光宗耀祖的目的,也實現了他父親司馬談臨終前對他的遺囑:“揚名于世,以顯父母,此孝之大者?!边@也是司馬遷盡了最大的孝道。司馬遷何其高明,借記錄漢中、南鄭從而達到和完成父親的遺愿。
其二,不可否認,司馬遷從3000年的歷史和他自己的親歷,肯定了漢朝的建立是“天下惟寧,改制易俗”了。司馬遷盡管受了宮刑,還是不得不寫下那個時代的真實面貌,這便是他的偉大之處。書中說:“于是漢興,蕭何次律令,韓信申軍法,張蒼為章程,張叔通定禮儀,則文學彬彬稍進,《詩》《書》往往間出矣?!倍@一切正是高皇帝曾經“憤發蜀漢”的結果,司馬遷在《史記》多次寫下同樣的話語,如“夫漢王發蜀漢,定三秦”。漢中,是漢朝的風水寶地。高祖從漢中出發,而且一統了天下,司馬遷能不好好載入《史記》傳至千秋后代嗎?
第三,司馬遷在《太史公自序》中說自己“遷任為郎中,奉使西征巴蜀以南”。他曾出任郎中奉命出使西部征討巴、蜀以南。這次出使是從故道,還是經褒斜道履漢中,轉金牛道而進入巴蜀向南征討,史書沒明載。在《史記》往往“蜀漢”連用,但也有“然漢王起巴蜀,鞭笞天下”?!夺B生陸賈列傳》就只用“巴蜀”,可是讀書人一目了然,應是“蜀漢”,這是一方面;另一方面司馬遷是個大學問家,他懂得“諱”。司馬遷此次出使從路況看應是經褒斜道履漢中,再由金牛道進入巴蜀。但司馬遷這里不能明說,要“諱”漢中曾是高皇帝封漢王的寶地。在他那個時代,“諱”是非常要緊的。司馬遷在說到自己就不得不“諱”漢中、南鄭,因為這曾是高皇帝的封王建都之地,豈是我司馬遷能履的?這是高一層次的“諱”,最含蓄的“諱”。司馬遷曾因李陵遭禍,著書立說就不能不格外小心。這個問題提出來,有待進一步研究,以及史料的發現吧。
由此可以說,一部《史記》160多處寫到漢中,十多處寫到南鄭,就很入情理了。因為漢中曾是司馬家族建功立業鎮守過的地方,更是高皇帝劉邦憤發還定三秦的封王之地,同樣是他司馬遷曾經履此,進入巴蜀,而達昆明之地。司馬遷能不詳細記載漢中嗎?無論從漢王朝、司馬家族,還是他自己,漢中都是一個值得被司馬遷記憶和載入史冊的風水寶地。